克莱尔的小手很软，就是还是那么的凉。牵着这只小手，我刚刚紧起来的急速跳动的心脏，仿佛也变得安定了一些。
真软，要是能一直牵着就好了。
从人群的缝隙中看过去，大概能看到前方发生的状况。
是一个小孩子趴在地上，皮肤黢黑，从身形看只有五六岁的样子，骨瘦如柴。他脸上布满尘土，许久未经修剪的长头发因为脏而黏在一起，糊在他的脸颊和身上，以至于我根本分不出他的性别。他脖子上有一条细细的绳线，不知道是挂着什么东西，浑身上下只穿有一件肥大灰白色的衣衫，罩在他瘦小的身躯上，显得空空荡荡。衣衫已经破烂，应该说只能勉强敝体而已，裸露出来的肌肤上，似乎是能看到一道一道深红色的血痕。
站在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孩子身后的则是一个大汉，看上去比我还要稍高一些，体格也比我壮硕很多。大汉手持一条长长的鞭子，喘息很不均匀，脸上还有没退下去的涨红，似乎还能看到些许酒气。
隐隐约约能闻到一种馊臭的味道，就像是腐烂了几个月的臭肉一样，甚至有蝇虫围绕着他飞来飞去。克莱尔小鼻子耸了耸便伸出小手掩住了口鼻，然而她盯着那个孩子的目光一直没有挪开。
人群中有悉索的嘈杂。
“这哪里来的野小子？”
“臭死了啊。”两个中年女子议论着，连同在她们身边的两个男子也都往后退了退，似乎是想离那个孩子远一些。
“怎么连这种人都来神庙了？也不怕污了这圣洁的地方。”
“晦气。”有人皱起眉毛，一只手捏住鼻子。
议论的声音都很小，更多的人则是保持沉默，或稍稍后退远离这边或仅仅只是皱了皱眉，伸出手捂住口鼻。
偌大的广场竟然都能闻到那种味道。我皱了皱眉，心底其实有些疑惑，也有一些恶心甚至干呕的感觉。
刚要捂住口鼻，克莱尔突然轻轻拉了拉我。
“嗯？”我停下手看向她。
“卫腾，”她顿了顿，“如果有一天克莱尔也变得脏脏的你还会牵住克莱尔么？要是克莱尔也变得臭臭的，你会不会也像这样嫌弃克莱尔？”她抬起头，一双大大的如同蓝宝石一般的眸子看向我，嗓音竟然有些沙哑。
……
“怎么会？”我被这个问题逗笑了，“克莱尔不会的。”女孩子就是喜欢做各种不可能的假设，我轻笑着摇摇头，然而却发现克莱尔脸上似乎有失望的神色。
“要是真有那么一天，”我赶紧补充，“我当然会牵住啦。”我轻轻捏了捏手里这冰凉却柔软的小手。
“为什么？”
为什么要在这种不可能的假设上纠缠啊……就跟女朋友和老妈同时掉进水里先救谁一样。
“嗯……”我想了想，“因为克莱尔是我的朋友啊。”
或许只见过三次就说朋友有些轻视这个词——也确实有些轻佻，但克莱尔给我的感觉更像是需要帮助和保护的对象，就像是薇薇小时候一样。
大概是哥哥做久了，薇薇不需要哥哥保护之后我有些寂寞吧，所以现在即使是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似乎心跳也没有变得很快。
“朋友么？”克莱尔的眉毛轻轻拧了一下，似乎在思考，“克莱尔还是第一次有朋友。”
她的声音很小以至于我只听到了一个大概。
“嘿嘿，何况手感真不错，好软啊——”我露出一脸享受的样子，又被她狠狠瞪了一眼。
“臭流氓。”但是手并没有松开。
“给我回去！”那孩子身后的大汉一把就揪住孩子的衣领，想要拎起来趴在地上的小孩。
然而得到的只是把孩子本就破碎的衣衫撕了一个更大的口子。
像是气急败坏，大汉手里的长鞭高高扬了起来，我仿佛已经能听到接下来的长鞭抽打出来的破空之声。
“阿弥陀佛。”是老和尚，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特别小的弟子，脸上的稚气都还未脱去，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。
“施主，佛祖面前不宜动武。”老和尚眼帘微微垂下，声音很平静。
那男人气笑了一样，似乎是被老和尚逗乐了，“这是我们家事，佛祖管得太宽了吧。”他脸上带着狞笑，一把扯住孩子的手臂，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，“不劳您费心了。”
老和尚轻轻地，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，低垂的眼睑似乎抬了抬，看了一眼那个孩子。
“野小子”被大汉拉起来我才发现，那孩子的脖子上挂着的是一个用木头雕刻出来的佛像。佛像雕刻的很粗糙，但仍然能看出宝相威严。
有些了然，我就一直在疑惑，如果是这个孩子跑出来，怎么也该去警察局之类的地方求救，跑来这种地方又有什么用？摇头笑了笑，发生在这里的这种事情在今天也不算少见，甚至有些见怪不怪，想来应该是个女孩子。
“阿弥陀佛，”老和尚又念了一声，“这位小施主是心向佛法，今日也是有缘，不如就暂且在庙中留宿一日……”
“不劳您费心了。”那壮汉狞笑着打断道，转身就要提着孩子离开这里。
那小孩子在壮汉手里就像是提着一只幼猫的后脖颈一样，完全没有抵抗能力。
我大概是松了口气，总算这短暂的骚乱就要过去，没有再发生什么麻烦事。
我的愿望落空了，那被拎着的小孩突然像是活了起来，竟然一口咬在了大汉的手臂上。男人吃痛，一把就将孩子甩了出去，就像是飞在空中的皮球一样，那孩子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围观的人赶紧散开，离那个孩子远一些。
“小兔崽子！”大汉怒吼一声。那摔在地上的孩子也迅速从地上爬起来。我是第一次注意到孩子的眼睛，漆黑的，然而竟有如同野兽一样的凶狠的神色。
被她扫视到的人都迅速地退后，给她让出了一条道。
那目光也扫到了我，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一样，我的心跳停跳了一拍。
那目光好像不如我想象的只有凶狠。
让开的那条道径直通往的是庙后的那个人们常放莲花灯的深潭，也只有这一条路。
“小兔崽子别跑！”
“施主！佛像面前不许喧闹！”老和尚高声斥责，然而却被壮汉一把推开，他身后的两个弟子连忙扶住老和尚。然而等老和尚再站起来想要呵斥，这壮汉和孩子便早就奔着小谭那边跑远了。
“卫腾！”我隐约听到克莱尔叫了我一声，但那个时候我已经迈出了脚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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